当全行业的目光聚焦在巴斯夫（BASF）剥离涂料业务事项的背景下，曾传闻有意出手竞购但最终否认的阿克苏诺贝尔（AkzoNobel），在巴斯夫涂料“卖身”凯雷集团（Carlyle Group）一个多月后，“不声不响地”放出大招，于今日（11月18日）官宣与艾仕得涂料系统（Axalta Coating Systems Ltd.，简称艾仕得）合并的重磅消息——就连对涂料巨头并购一向嗅觉灵敏的彭博社（Bloomberg），也只是在官宣的前一天才发出消息。
两家以字母“A”开头的涂料巨头终究走向合并（图片经编辑）
“该合并将两家涂料行业领导者与备受推崇的品牌组合相结合，以更好地为关键终端市场的客户提供服务，并为股东、员工和其他利益相关者提高价值。”阿克苏诺贝尔在官方公告中说道：“凭借两家公司引以为傲的历史和广泛的专业知识，合并后的业务将具有极具吸引力的财务表现、行业领先的创新能力以及覆盖160多个国家的全球足迹，为当地客户带来全球化能力。”
根据公告，这宗重磅合并交易预计在2026年底或2027年初完成，前提是获得双方股东的批准、获得必要的监管批准、向股东支付特别股息等以及满足其他惯例条件。合并完成后，新公司将采用新的名称和标志（将适时宣布），并将在荷兰阿姆斯特丹（现阿克苏诺贝尔总部所在地）和美国费城（现艾仕得总部所在地）设立双总部，公司的普通股将仅在纽约证券交易所上市（合并完成前仍在阿姆斯特丹和纽约两地证券交易所分别上市）等。
按照两家公司2024年的财务数据估算，合并后的新公司将实现约170亿美元的销售额规模和15亿美元的正式调整后的自由现金流，企业价值更高达250亿美元。以此计算，新公司将有望超越PPG工业（PPG Industries）成为仅次于宣伟（Sherwin-Williams）的全球第二大涂料企业，并再次将有望在今年超越阿克苏诺贝尔跻身全球涂料TOP3的立邦控股（NipponPaint Holdings）挤出前三行列。此为后话。此外，此次合并预计将带来约6亿美元的确定和可行的运行率协同效应，其中90%预计将在交易完成后的头三年内实现。
阿克苏诺贝尔现任CEO Grégoire Poux-Guillaume将担任新公司的CEO
“我们很高兴能够开启我们作为涂料行业领导者的悠久而自豪历史的新篇章。”阿克苏诺贝尔首席执行官（CEO）兼董事会主席Grégoire Poux-Guillaume这样说道——合并后他将担任新公司的CEO，而艾仕得现任首席执行官Chris Villavarayan将担任副首席执行官——后者表示：“我们很高兴与阿克苏诺贝尔达成这笔交易，并建立一个一流的行业平台，以加强创新、开发能力并进一步加强客户关系。……阿克苏诺贝尔和艾仕得将共同打造一条盈利和可持续的道路，成为涂料行业的领导者。”
诞生
如同《涂料经》凯雷集团收购巴斯夫涂料：艾仕得案例的“昨日重现”？所说，艾仕得的诞生和成功，同样有凯雷集团的功劳。
艾仕得的前身是杜邦高性能涂料业务部门。作为一家拥有200多年历史的多元业务集团公司，杜邦（E.I. DuPont de Nemours & Co.，2015年跟陶氏化学合并为陶氏杜邦，然后再分离成今天的陶氏和杜邦。以下统称为“杜邦”）在贺利得（Charles Holliday）担任CEO时期（1998年-2008年）开始了自100多年前放弃火药业务以来最大、最全面的变革——卖掉了石油公司、制药企业，连核心业务尼龙和纺织都被出售；转而接触从未有过的新业务，包括生物科技、显示器、燃料电池和新的印染技术的研究。
艾仕得的前身是杜邦高性能涂料业务部门
在这种背景下，就连作为杜邦第四大营收部门的高性能涂料业务也被列为改革的目标——2006年，杜邦对高性能涂料业务进行重组，关闭4家欧洲工厂并裁员1500人。但还没能完成高性能涂料业务的剥离，贺利得便从杜邦CEO的位置“退休”，柯爱伦（Elen Kulman）被选为接班人。
柯爱伦是杜邦历史上首位女性CEO，她的任务是在金融危机席卷全球的背景下拯救杜邦这艘“仿佛搁浅的巨轮”，她的手段之一便是继承贺利得的业务“瘦身”战略，包括继续实施高性能涂料业务的分拆计划。2011年，杜邦对高性能涂料部门展开了一次战略审查，将其视为“非关键资产”并意欲分拆。
同一年，凯雷集团合伙创始人大卫·鲁宾斯坦（David Rubenstein）与柯爱伦有过一次会面。根据报道出来的信息，双方就杜邦出售高性能涂料部门的话题展开了交谈，而鲁宾斯坦告诉柯爱伦凯雷集团有兴趣买下它。但双方最终并未达成私底下的协议，柯爱伦希望按照正常的竞购流程出售高性能涂料业务，并在2012年正式将其摆上“货架”。经过多轮投标之后，2013年初，志在必得的凯雷集团以49亿美元的报价夺标。收购完成后，凯雷集团为新业务起名“艾仕得”。
“那是激烈的、充满竞争的（投标竞赛），但我们已经已经为这次拍卖做足了准备。”负责这笔交易的凯雷集团董事经理马丁·萨姆纳（Martin Sumner）在接受采访时说道。在12年后收购巴斯夫涂料业务的过程中，马丁·萨姆纳同样是凯雷集团方的负责人之一。此为题外话。
“夙愿”
2012年杜邦出售其高性能涂料业务，当时阿克苏诺贝尔被视为合适的接手人之一。
根据彭博社此前的报道，知情人士表示，当时刚刚上任阿克苏诺贝尔CEO的唐博纳（Ton Büchner）认为这样一单大交易对于阿克苏诺贝尔的财务状况而言风险太大而放弃。其时阿克苏诺贝尔刚刚从2008年“吞并”多乐士母公司英国帝国化学工业（Imperial Chemical Industries，简称“ICI”）的“世纪收购”中恢复元气，并面临即将发生的欧洲装饰涂料业务带来的巨额资产减值损失，唐博纳哪怕有心，恐也无力。
错失艾仕得是唐博纳（右）CEO任期内的一大“遗憾”
错过收购杜邦高性能涂料业务被视为唐博纳上任之后的一大“败笔”，为了能够伺机弥补这一职业生涯遗憾，他将艾仕得列为收购对象——2017年那场席卷全球涂料巨头的收购大战发生时，彭博社报道指出：阿克苏诺贝尔有一份潜在收购目标企业名单，其中艾仕得早在几年前就出现在这个名单上。
这也跟凯雷集团对艾仕得的态度有关系。作为私募投资集团，凯雷集团并不打算长期持有艾仕得，因此它在艾仕得最初上市发行时（2014年11月）售出了5000万股，此后又陆续抛售，直至2016年8月，清仓艾仕得股票。其中在2015年4月，凯雷集团以每股28美元的价格向“股神”巴菲特旗下公司伯克希尔哈撒韦（Berkshire Hathaway Inc.）出售2000万股艾仕得股票。在凯雷集团清仓之后，伯克希尔哈撒韦成为艾仕得最大股东，持股比例约为10%。
有报道指出，2014年时阿克苏诺贝尔曾研究过以70亿美元的价格收购艾仕得；而路透社在一篇加长版报道中提到，凯雷资本集团在2014年公开兜售艾仕得之前，曾考虑卖给阿克苏诺贝尔——但这些信息最终只停留于传闻。
尝试
2017年上半年，PPG工业赫然发动对阿克苏诺贝尔的“敌意收购”，从而诱发了那场收购大战——PPG工业连续3次单方面向阿克苏诺贝尔发出收购要约，报价从209亿欧元提高到245亿欧元，最终报价更是高达269亿欧元（288亿美元），但均被阿克苏诺贝尔拒绝。
阿克苏诺贝尔这样描述拒绝的理由：PPG工业的收购提案“不符合股东的最大利益，大大低估了阿克苏诺贝尔的价值，且未体现新战略方向所带来的价值创造机会”，“存在重大业务环节的重叠，将导致大量资产剥离，可能导致价值流失”，“将引发大幅度的裁员”，等等。
事实上，由于PPG工业的报价足够诱人，阿克苏诺贝尔的多个机构股东一度“逼宫”管理层考虑收购事宜，甚至扬言“罢黜高层管理人”，很明显唐博纳包含在“开除人员名单”内。为此，唐博纳还在英国伦敦主持召开了一次投资者大会，解释了拒绝PPG工业收购的原因——“公司的着重点不再是进行重大的收购和剥离”，未来目标“是实现有机增长”。
位于荷兰阿姆斯特丹的阿克苏诺贝尔总部（近处建筑）将成为新公司的总部之一
为了平息股东的“怒火”，阿克苏诺贝尔重启“并购大法”，并以专业化学品业务的拆分作为前提与主要股东达成“停火协议”。当时，彭博社援引知情人士的话表示，这一业务拆分将使阿克苏诺贝尔获得大约100亿欧元（约110亿美元）资金，而阿克苏诺贝尔已经就这笔业务分拆所得资金的去向进行讨论，极有可能会用于发起新的并购案。有报道指出，合并的方式对于阿克苏诺贝尔赢得股东的支持至关重要，他们中的一些人一直担心公司可能寻求重大收购，找一家公司进行合并是一个折中的方案。
这个合并目标很快浮出水面。2017年10月27日，路透社率先援引知情人士的话报道指出，阿克苏诺贝尔正在就一项可能的合并交易与艾仕得进行接触。综合各方面的报道，知情人士所掌握的信息包括——阿克苏诺贝尔正在与艾仕得接触，讨论双方“对等合并”的可能性；目前谈判还处于初期阶段，并有可能在交易达成之前崩盘；荷兰涂料公司首先实施它现有的分拆专业化学品业务的计划。
尽管双方最终出面承认了坊间关于“接触谈判”的传闻，但很快就因为立邦控股的“插足”而告吹——当时立邦控股正在立时集团（Nipsea Group）的带领下展开全球化扩张，但以年销售额40多亿美元的体量要想吞下相等体量的艾仕得，被指“过于鲁莽”，最终草草首场——在确认终止跟阿克苏诺贝尔的合并谈判的声明中，时任艾仕得CEO谢睿思（Charlie Shaver）指出，与按照自身战略计划发展相比，“只有那些对我们的股东能够带来较高的长期价值的交易，才有可能得到艾仕得的最终同意。”
成真
2017年7月，唐博纳因身体健康原因卸任CEO，年初刚刚从科慕（Chemours）“空降”阿克苏诺贝尔担任专业化学品业务负责人的范迪睿（Thierry Vanlancker）匆忙接任。有趣的是，科慕的前身为杜邦的化学业务，范迪睿在杜邦-科慕效力了28年，见证了高性能涂料业务的分离和艾仕得的诞生。
上任阿克苏诺贝尔CEO后，范迪睿的第一件事就是加速剥离专业化学品业务。2018年3月，阿克苏诺贝尔宣布以101亿欧元（126亿美元）的价格出售特种化学品业务，从而实现唐博纳时期未竟的目标。收购阿克苏诺贝尔专业化学品业务的依然是那个“老熟人”凯雷集团。收购完成后，凯雷集团将该业务起名诺力昂（Nouryon），并将谢睿思从艾仕得“挖”过去担任CEO。
这次剥离使得阿克苏诺贝尔成为一家纯粹的涂料公司。通过此举，范迪睿也告别“过渡CEO”的定位，在阿克苏诺贝尔站稳了脚跟。此后范迪睿继续实施唐博纳所确立的“有机增长”的财务目标，并制定了一个“合作共赢：15by20战略”计划。在这一战略指引下，阿克苏诺贝尔专注于利润的增长以及对股东的回报，从而进入一个“蛰伏期”。
位于美国费城的艾仕得总部，也将成为新公司的总部之一
2022年6月，阿克苏诺贝尔宣布Grégoire Poux-Guillaume将从当年11月起接替范迪睿担任公司的CEO。跟唐博纳一样，Grégoire Poux-Guillaume出身苏尔寿。他的到来意味着阿克苏诺贝尔进入新的发展阶段，并重新在全球并购市场上活跃——包括2023年收购了宣伟在中国的建筑涂料业务；尤其是今年，先是决定出售印度子公司的股份，然后传出有兴趣竞购巴斯夫涂料业务的传闻。
然而“醉翁之意不在酒”，在巴斯夫确定将涂料业务卖给凯雷集团之后一个多月，阿克苏诺贝尔跟艾仕得合并的消息不期而至。这表明在巴斯夫涂料出售的过程中，阿克苏诺贝尔可能已经跟艾仕得进行接触和谈判——一如8年之前，只是结果却完全不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