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份中国证券监督管理委员会（以下简称“证监会”）的一纸罚单，让95后富豪、中核钛白（002145.SZ）实控人王泽龙再次曝光于公众的视野当中。根据中核钛白的4月12日所发的公告，“因涉嫌违反限制性规定转让公司2023年非公开发行股票、信息披露违法等违法违规行为，实控人王泽龙遭证监会立案。”在审结案件之后，证监会开出重磅罚单：王泽龙等人及涉案公司因违反限制性规定转让股票的违法行为，责令改正，给予警告，没收违法所得，处以罚款。其中，没收王泽龙违法所得 6063.80万元（经四舍五入取整至百位，下同）；对多项共同违法行为处以罚款，王泽龙分别承担其中的6000万元、1050万元；对王泽龙信息披露违法行为处以200万元罚款。这也意味着，在这一违规案件中，王泽龙共被罚没约1.33亿元。（详情见《违规套现6.71亿！钛白粉龙头企业实控人被罚没1.33亿元》）
王泽龙（图源：福布斯中国）
至此，这位年仅28岁的神秘富豪，在钛白粉领域浸淫8年之后遭遇了人生最大的挫折。中核钛白在披露证监会行政处罚决定书的公告中指出：“对于上述《行政处罚决定书》所认定的问题及处罚，公司实际控制人王泽龙先生诚恳接受处罚，并将深刻反思，进一步提高思想认识。对因前述事项给公司及广大投资者带来的不便，王泽龙先生表示诚恳的歉意。”梳理王泽龙在钛白粉行业的8年，我们可以窥见其快速成长的“资本”，以及在快速奔跑的背景下，必然或或然要为年轻付出的代价。王泽龙出生于1996年7月，有报道指他的出生地为广东省揭阳市管辖下的普宁市（县级）；然而从公开的身份证编号信息，可以判断他的入户地为湖南省株洲市石峰区（经核实，此为其母亲的户籍地）。公开资料显示，他同时在广东省广州市天河区、佛山市顺德区北滘镇有住所。福布斯中国早年的一篇专访指出，王泽龙出身于化工世家，父亲王德亮早年从事化工品贸易掘到第一桶金，这也让王泽龙从小对基础化工制造业的商业模式与盈利方式耳濡目染。
王德亮是化工品贸易领域的知名人物，有国企股“狩猎者”之称（资料图片）
2015年，19岁的王泽龙考入北京电影学院，所学专业为影视项目策划。大一、大二结束后的暑假，他先后开了两家影视公司——浙江东阳昊美影业有限公司和久紫影业有限责任公司——在两家公司他都是大股东，现仍担任前者执行董事、总经理一职，而后者已注销。但父亲或许更希望王泽龙能够“接班”。王德亮有国企股“狩猎者”之称，他是骄龙系的创始人。2015年6月至2016年5月，骄龙系因操纵广汽集团（601238.SH）股价而被处罚，王德亮因此选择“隐身”幕后。2016年，当时的钛白粉龙头龙蟒钛业和紧随其后的佰利联之间的并购案开始酝酿和发酵，熟悉化工品贸易的王德亮认为机会来了。2016年9月，佰利联为并购龙蟒钛业而定向增发扩股，王德亮拿出14亿元“借”给还在上大二的王泽龙，授意他参与认购佰利联增发股票。最终，王泽龙以14.31亿元认购佰利联1.88亿股股票，并在两者完成并购后成为龙蟒佰利（2021年更名为龙佰集团，股票代码：002261.SZ）的第四大股东，持股比例9.24%。
佰利联并购龙蟒钛业之时，刚刚20岁出头的王泽龙作为第四大股东的身份出现并未引起太大的关注
王泽龙在龙蟒佰利的股票有36个月的锁定期，等到王泽龙大学毕业，这些股票也行将解除锁定。龙蟒佰利的股票解锁的次日（2019年9月21日），王泽龙便以“自身资金需求”为由披露减持计划，拟先行减持所持有龙蟒佰利股票的一半。截至2019年11月13日，王泽龙合计减持6092.02万股，其中有4060万股按照11.5元的价格以大宗交易的方式减持，其余2000多万股按照12元的减持均价计算，合计套现约7.11亿元；2020年2月3日-4月14日，王泽龙继续减持，又套现4.24亿元。另有报道指出，自2016年定增入股以后的3年里，龙蟒佰利实施了6次分红，王泽龙获得分红4.89亿元。也就是说，在不到4年的时间里，王泽龙从龙蟒佰利收回超过15亿元，剔除认购的本金盈利1亿多元——要知道此时王泽龙仍手握大约1亿股龙蟒佰利的股票。入股龙蟒佰利只是王泽龙涉足钛白粉行业的一次历练，而非目标——他早早地瞄准了中核钛白。福布斯中国对王泽龙的专访中描述道：2017年，一部讲述国企改革的纪录片《绝境求生》让王泽龙内心震动，也让他对中核钛白产生了浓厚兴趣。该纪录片真实还原了曾经的国内钛白粉行业龙头公司中核钛白破产重组的全过程——这家脱胎于中国核工业总公司第404厂钛白分厂的老牌企业，曾被誉为钛白粉行业的“黄埔军校”。为国家崛起，当时国内最优秀的院校毕业生，技术人才意气风发地走上戈壁滩，贡献他们的一生，但他们的后代却即将面临下岗失业的命运。
位于安徽省马鞍山市的金星钛白厂部。入主中核钛白之前，王泽龙在马鞍山“扎根”了两年；当时中核钛白的实控人李建锋便是金星钛白出身
受该纪录片的影响，王泽龙放弃北京的安逸生活，到安徽马鞍山“扎根”了两年——这里有中核钛白旗下金星钛白的工厂。2007年上市的中核钛白，在2008年的全球金融危机中业绩遭到重击后被实行退市风险警示，于2011年开始实施破产重整。2012年，中核钛白通过发行股份收购金星钛白完成破产重整，企业性质转为民营企业，时任金星钛白董事长李建锋持股31.71%成为实控人。很明显，“潜伏”马鞍山的王泽龙更像是在寻找机会。王泽龙在接受福布斯中国专访时说：“全球钛白粉工业的百年发展历史，几乎都是在同业兼并、重组和生产工艺优化等的竞争中不断壮大。我与父亲看好两家企业合并后所带来的资源（原材料、生产技术、销售）整合，也相信这一合并或将改变国内整个产业的发展格局。”并不清楚王泽龙在马鞍山具体做了什么样的工作，说服李建锋将中核钛白的帅位“禅让”于他——一个年仅23岁、刚刚大学毕业的小伙子。有消息指出，在2016年前后，王德亮曾短暂现身中核钛白的股东名单。
王泽龙（资料图片）
2019年11月，中核钛白发表公告称，李建锋于2019年11月15日签署了《股份转让协议》，拟将其所持有的公司43050万股无限售流通股（占公司总股本的27.05%）协议转让给王泽龙。双方同意，王泽龙以3.8元/股的价格购买标的股票，购买价款总计16.35亿元。此时距离王泽龙完成对龙蟒佰利6092.02万股股票的累计减持刚过2天，尽管手握7亿多元减持套来的现金，哪怕再加上分红得到的金额（假设未作其他投资），依然不足以支付购买价款。因此双方约定，王泽龙分四笔向李建锋支付本次交易的对价：（1）在协议生效之日起（不含当日）3 日内，王泽龙向李建锋支付8.07亿元；（2）在2019 年12月31日前（含当日），王泽龙应向李建锋支付1亿元；（3）在2020年3月31日前，王泽龙应向李建锋支付3亿元。（4）在2020年6月12日前，王泽龙应向李建锋支付4.29亿元。2020年3月3日，中核钛白公告双方完成所有股票的交割。至此，中核钛白实现易主，公司的控股股东和实际控制人由李建锋变更为王泽龙。同年9月，王泽龙又以3.46元/股的现金认购中核钛白非公开发行的4.62亿股股票，将持股比例提升至43.48%，进一步巩固了控股权。但这部分收购款来自何处，外界不得而知——直到2023年，王泽龙才完成清仓他所持有的龙佰集团的股票。王泽龙后来谈及这次投资难掩自豪：“我对公司的发展背景、企业文化，以及重组并购后整个企业的产业布局高度认可。希望能以产业投资者身份，加入中核钛白这个大家庭，力争扎实做好实体经济，推动中国制造业发展。”
地处西北的中核钛白，承载着王泽龙的产业梦想
考虑到自身年纪尚小的缘故，以及出于对公司当时的职业经理人团队的信任，作为实控人的王泽龙并未进入中核钛白董事会，仅出任安徽金星集团（即金星钛白）董事长。除负责大宗原辅材料采购，制定产品销售价格体系，王泽龙将大量精力用于制定公司发展战略，把控大方向。随着新能源汽车各项政策的落地以及市场的如日中天，作为锂离子电池正极材料的磷酸铁锂产品的市场规模被认为将在未来5-10年实现飞跃式发展。王泽龙也十分看好磷酸铁锂下游新能源汽车行业的发展前景：“全球新能源汽车渗透率不足3%，正处于行业发展初期，即将迎来黄金增长期，十年近万亿增长空间。”2021年，由龙蟒佰利更名而来的龙佰集团收购了河南中炭新材料科技有限公司100%股权，进入石墨负极行业，并自此正式进军新能源领域——此时仍手握部分龙佰集团股票的王泽龙，也决定跟进。“走磷化工循环经济这条路，将大大低于我们现有主营业务的生产成本。”王泽龙说。而在生产磷酸铁锂产品上，中核钛白系列投资项目的实施主体，东方钛业所在地甘肃白银，不论在大规模工业发展、上磷化工项目，还是园区及周边地区各原辅材料配套上，都具备得天独厚的优势。
2021年5月，正筹划打造年产50万吨磷酸铁锂项目的中核钛白与宁德时代新能源科技股份有限公司下属控股子公司时代永福科技有限公司（简称“时代永福”）签署了《关于成立合资公司的股东协议》，王泽龙（左二）、王德亮（左三）与宁德时代（300750.SZ）创始人、董事长兼总经理曾毓群（右三）共同出席签约仪式。但一年之后，时代永福便退出合资公司。
2021年2月4日，中核钛白发布公告，拟总投资121.08亿元通过东方钛业建设年产50万吨磷酸铁锂项目，预计项目的最终年利润为52.8亿元。然而这一计划受到深交所中小板关注，乃至招致外界非议。根据深交所中小板的关注函，截至2020年三季报，中核钛白总资产为84.32亿元，货币资金余额为26.91亿元，而中核钛白同期拟投资的4个项目合计投资约150亿元，是货币资金余额的5.5倍，监管部门对公司投资的投资资金来源、可行性等提出质疑。另外，根据中国电池工业协会统计，2020年中国锂电磷酸铁锂材料产量约14.3万吨，而中核钛白一下子就要建设年产50万吨磷酸铁锂项目，是中国现有去年产量的3.5倍，巨大的差额也引起关注。或许是鉴于外界的争议，中核钛白疑似放缓了年产50万吨磷酸铁锂项目的实施步骤。同年5月25日，中核钛白发布2021年度非公开发行A股股票预案，拟非公开发行不超过6.16亿股（含本数），拟募集资金70.91亿元，用于年产50万吨磷酸铁项目（实为50万吨磷酸铁锂项目一期）、补充流动资金等。其中年产50万吨磷酸铁项目拟使用募集资金33.85亿元。对此，中核钛白指出，公司于2021年2月决定，以东方钛业现有钛白粉产能为基础，围绕“纵向提升、横向循环”的理念开展系列项目投资，构建“硫-磷-铁-钛-锂”耦合循环产业链。然而中核钛白的新能源之路并不顺利。2021年度非公开发行股票决议的有效期为12个月，然而期满后仍未得到实施，不得不又延长12个月。2022年7月，中核钛白非公开发行A股股票申请获得证监会发审委审核通过，8月获核准批复。此时的发行计划修改为非公开发行不超过8.932亿股新股。
2022年6月，兰石集团与中核钛白合作的1500吨/年纳米磷酸铁锂正极材料示范项目举行中交暨开车仪式。
正是这一发行计划，让王泽龙“误入歧途”。经查明，中核钛白非公开发行A股股票申请获得证监会发审委审核通过后，2022年7月至8月，中信中证向中核钛白实际控制人王泽龙推荐定增多空方案。9月，王泽龙决定实施定增套利，通过中核钛白员工持股计划定向出借券源，并以某投资发展有限公司名义与中信中证开展场外衍生品交易。此后，在多方的共同配合下，经过复杂的流程设计并实施（详情见《违规套现6.71亿！钛白粉龙头企业实控人被罚没1.33亿元》），2023年2月13日至2月21日，通过四个私募基金产品账户融券卖出8800万股“中核钛白”股票，卖出均价约7.63元/股，成交金额约6.71亿元。到2023年3月9日，中核钛白公告本次非公开发行股票上市。最终，王泽龙通过不同的机构组合分别实际获利5816.20万元、247.60万元，合计6063.80万元。 这一系列违法违规操作最终为王泽龙等人及机构带来巨额罚单。其中，王泽龙被没收违法所得6063.80万元；对多项共同违法行为处以罚款，王泽龙分别承担其中的6000万元、1050万元；对王泽龙信息披露违法行为处以200万元罚款——共被罚没约1.33亿元。
钛白粉企业抢占“锂”赛道，谁将最终取得成功？
在新能源产业发展如日中天的当下，包括龙佰集团、中核钛白在内的多家钛白粉企业都积极进军和布局新能源赛道，延伸业务领域，本无可厚非。然而，王泽龙在非公开发行股票的实施过程中“另辟蹊径”，暗地里通过一系列交易安排，实施定增套利、定增融券套利、场外衍生品交易等，违法违规转让中核钛白2023年非公开发行股票、信息披露违法等违法违规行为，并由此获利。如果不是东窗事发，对于王泽龙以及其实质控制下的中核钛白乃至整个钛白粉行业将意味着什么，后果或许无法想象！现在，摆在这名95后富豪面前的是，接下将如何摆脱这份巨额罚单带来的负面影响，带领中核钛白走向未来——前提是他还愿意继续承担这份责任的话。
